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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大家的朋友——老张学电脑”参赛文章 >>返 回


  老张拖着肥胖滚圆的肚子从电脑培训中心出来,忍不住骂了一句:“妈的,这不是折磨我这把老骨头嘛!”

  里面的两个小时,在老张看来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而他平时打麻将消磨这点时间还不跟放了一个很长的响屁一样顷刻就过去了。更让老张沮丧的是他那能抓一张牌的同时在别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回一张牌的手到了键盘上却找不着了方向,活脱脱一个傻不啦叽的土包子进入了金碧辉煌的宫殿一样忸怩不安。老张坐在带有厚厚软垫的靠背椅子上,怎么也觉着不得劲儿,软绵绵的垫子上仿佛布满了一排排尖而锋利的钢针,扎得他时刻都想逃离这个活受罪的地方。

  身旁的小张正在聚精会神地敲打着键盘,矫健而灵活的手指在白的发亮的键盘上飞奔着,接着是一串“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一支节奏感很强的乐曲,而小张的手并不是在操作电脑键盘,应该是钢琴键,不然怎么会有如此美妙而动听的声音呢?老张忍不住凑过头去看,小张慌忙侧过身子挡住显示屏。“我这是写信呢!你别偷看。”“写给对象的吧?”老张笑呵呵地问。小张有点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他羞怯地点点头。老张接着感叹开了:“现在的年轻人还知道害羞?前天我在电视上看见许多女人在一个大大的透着明亮的灯光的台子上走来走去,身上的衣服短得简直连丑都遮不住,可她们还楞在前后开了个大窟窿,白嘟嘟的肉都裸露在外面;穿衣服不就是为了取暖嘛,可这挖个大窟窿图什么啊?”小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被老张的牢骚逗笑了,随即取笑他道:“你不懂!人家那叫时装表演,——那是艺术!”“狗屁,艺术!女人裸露着身子就是艺术,那我裸露着身子呢?——流氓!”老张对这样的现代艺术向来是忿忿不平的,小张知道他是出了名的冥顽不灵,又接着逗他道:“就你啊,还敢在大家面前裸露?!我借你十个胆子你也不敢。”说着撇撇嘴,故意做了一个不相信而毫无恭维的表情。老张中了小张的激将法,睁大了铜铃似的眼睛锥子般盯着小张说:“我——有什么不敢呢?!你老嫂子就是看中了我这点,才被我骗到手的。”说着轻蔑地目光瞥向头顶,似乎上面可以看见他年轻时的英俊潇洒和无边无际的勇气。小张看见他的激将法发挥了功效,进一步装做非常质疑地说:“我才不信呢!你一定骗人。”老张对小张表示怀疑的态度很气愤,斩钉截铁地说:“你小子不相信!我就给你说说我是怎么骗取你嫂子的。”老张买弄开了:“你嫂子年轻的时候漂亮,分配到咱们卅铺镇乡政府的哪会儿,轰动了整条街,看她的人多得差点把钢管旱的厚铁皮的大门挤破了。她那两只水汪汪的眼睛能把你的魂儿全勾了去,他向我们大伙瞥一眼,我们都觉得她的目光是专门投向自己来的,让我们每个小光棍心里像猫爪子抓着一样直痒痒。可他们只是蚂蚁搬东西——嘴上劲大,光说不做。我就把她约到了咱们政府后面的小河边……”老张看见小张来了兴趣,两只耳朵都快竖直了,就像一只可爱的小兔子,却故意买关子不说了。小张以为他已经识破自己的诡计了,就故意问:“你怎么不说了,我听得正高兴呢?”“你想听?”“想听!”“嘿嘿,那我偏不告诉你。”小张故意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道:“这样吧,你告诉我,完了考试的时候我帮你!”“真的?”老张显然被他的条件打动了,但还是不放心地说:“你不会骗我老头子吧?”小张说:“我骗你能做什么?这事你得充分地信任我!再者说了,你还不相信我吗?”“信你,我信你年过错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你不信算了,我写我的信了。”小张说着故意扶正了身子。老张慌忙说:“我信你还不行啊?”接着又开始说他的约会:“那是一个冬天的傍晚,刚下过雪,周围白茫茫的一片。她围着一条红格子纯毛围巾,漂亮地我都不忍心看她,简直就是七仙女下凡嘛!”小张打断老张:“你都不能具体描述一下她到底是怎么个漂亮?”老张挠了挠头,憋了半天也没有想到一个恰当的词来,只好说:“反正就是好看,好看!”小张又问:“那你们都说了什么?”老张的脸上泛起一丝红光,仿佛一杯美酒下了肚。他又接着说:“我问她:‘你吃了没?’,她说吃了;我又问:‘你冷不?’,她说冷,接着摇头又说不冷;我接着问:‘你见过狗熊没?’她说没。”小张正耐心地等待着老张的下文,可老张摸摸光溜溜的下巴不说了,一副十分自我陶醉的样子。“这就完了?”小张显然不相信老张的约会就只说了三句不痛不痒地话。“完了啊!以后她就嫁给我了。”“哈哈哈哈……”小张忍不住笑了出来。周围的人被小张的大笑吸引过来了好奇的目光,他们想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小张感到自己的肚子都开始疼了,蹲下来捂住肚皮,咬住下嘴唇这才驻了笑。老张反倒很倒纳闷了,问小张道:“你笑什么啊?”小张说:“我笑你还真懂得幽默!”老张自豪地说:“那是!”不久,这件事就在卅铺镇传开了,比中央1套的新闻联播还要及时。男女青年处对象的时候就拿这个当笑话,问一句你见过狗熊没有。

  老张回到家,老伴正在厨房里包饺子,饺子馅是他喜欢的猪肉韭菜。老张爱吃猪肉韭菜饺子是出了名的,这里还有他关于猪肉韭菜饺子的一桩笑话。说老张一次下队,在生产队长家开完会议,村长老婆做了猪肉韭菜饺子。老张看见一盆饺子,眼睛都绿了,真是猫闻到了血腥,苍蝇看到了臭水沟一样。老张果断地对村长说:“我敢跟你打赌,今天我一个人可以把这一盆饺子消灭掉!”村长看看老张干乎乎的身子板,(那时老张还没有发福)打死也不相信他的话。老张拍拍肚子说:“你别不相信,我吃给你看。”村长便说:“如果你今天把这一盆饺子吃完,我就把刚杀的猪头给你!”老张来了劲,脱掉外套,挽起袖子,连盆端到自己面前,把一碗汁子全倒在盆里,搅拌均匀,风风火火地吃起来。一口一个,饺子放到嘴里也不怎么咀嚼,一会儿的工夫,一盆饺子下去了一大半。村长傻眼了,他万万也没有想到看着怎么也不起眼的老张这么能吃。老张接着松了松裤腰带,把剩下的饺子一口气全吃完了,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拍拍变圆的肚皮,拿眼睛看着村长说:“怎么样,你服不服?”村长输得心服口服,眼睁睁地看着他扛着猪头高高兴兴地走了,落得老婆好一顿奚落。村长老婆仔细,注意到他吃完饺子后走到旁边的菜地里拔了两个萝卜吃了下去,她明白萝卜帮助消化。过了几天,老张又因公事到了村长家,村长老婆想借机捉弄他一下,偷偷把萝卜全拔完了,又做了猪肉韭菜饺子。村长老婆笑着对老张说:“你这次把这盆饺子吃完了我把剩下的猪肉全给你,怎么样,你干不干?”老张说:“你是不是猪肉多得吃不完,想送我又没理由,上次我不是已经吃了一盆吗?”村长老婆说:“上次你是瞎猫遇到了死耗子——瞎蒙的,这次你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村长刚想说话,就看见老婆给自己使眼色,不明白她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张开的嘴又闭上了。老张吃完饺子,回到菜地一看整个人都傻了,刚才还绿油油的萝卜不见了踪影。饭后倒涨,撑的老张躺在村长家的火炕上“哼哼叽叽”了一晚上,村长这一晚也被累得够呛!一会找药,一会倒水,一会还要帮着他揉涨得圆鼓鼓的肚子。这件事后来传到了同事们的耳朵里,笑老张道:“你是猪肚子没有赢到,自己吃得倒像猪肚子!”老张为这事灰溜溜了好长时间。

  女儿哓雯正在电脑上摆弄游戏,看见老张回来了,就放下手里的游戏迎过来问:“爸,你学得怎么样了?”老张被女儿一问,顿时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了,懊恼地说:“这帮子当官的只想着阿谀奉承上面,让我们这些老东西学电脑,摆明了要敲打我们的老骨头老腿嘛!如果不评职称我才不会去呢!害得我几天都没有打麻将了,还真有点手痒!”说着搓了搓手。晓雯说:“人家怎么是害你呢?让你们学学高科技的东西,你不赞成也就行了,还说人家的不是。麻将又没人逼着你玩啊,可你怎么就那么高的兴致呢?别人背后都说你是牌精哩!”老张被女儿说红了脸,有点不好意思的讪讪说:“就允许你有爱好,不允许我有爱好,——我的爱好就不是爱好?”晓雯笑着说:“我可不敢,我只是随便说说,您老别在意啊!”老张讨好地拍拍晓雯的肩膀说:“这还像句话,爹没有白疼你!”这时老伴煮好了饺子,热气腾腾地摆上了桌子。老张洗完手后在桌子旁边坐下来,抡起筷子就吃了起来。饺子经过盛辣椒蒜泥汁子的小碟子一经翻转就回到了老张的嘴里,在老张腮帮子鼓得像皮球一样的嘴里几经蠕动,然后脖子一升,就像一个被一股无形的力提起来的鸭脖子,接着巨大的喉头剧烈地上下一动,“扑通”一声响亮地咽到了肚里。这个过程仿佛生产车间的流水线,程序紧凑而又严密,极大地提高了他的效率。老张一碗饺子已经下了肚,晓雯的第三个饺子才到嘴边。老伴难为情地说:“你慢点吃啊,没有人和你抢!这样会伤胃的。”老张说:“就你们臭讲究多,我这不好好的吗?”说着故意摇摇肥胖的身体。晓雯插进来说:“我妈妈说的有道理,你生病时一切都迟了,这世上可没有卖后悔药的!”老张的额头已经开始冒汗,他抬起握筷子的手揩了揩说:“你说这话让我想起前天中午的一件事来,令我着实笑了好半天呢。”晓雯停下嘴里的咀嚼,好奇地问:“什么事?”老伴用筷子尾敲敲桌子说晓雯:“赶紧吃饭,你爸爸的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来。”老张说:“哪天中午,我和小张去买西瓜,一个乡下人买了一个小瓜,付过钱后拿起小瓜当面一巴掌拍开,甩掉瓜瓤就往嘴里送。小张看得直皱眉头,忍不住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讲卫生啊,那个人抬起头来闷闷地说了一句:‘就你们城里人穷讲究,得起病来一个一个的——癌症;我们乡下人才不讲究那么多,可个个活蹦乱跳地!’小张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掉头就走,西瓜也不买了。我说小张啊,你是好心被人家当成了驴肝肺,反过来还倒打了一耙。小张气呼呼地说现在的人怎么都这样啊,你好心他总以为你是歹意;你把他卖了他倒乐呵呵地帮着你数钱,完了还说一声谢谢。”晓雯刚喂进嘴里的一个饺子差点喷了出来,慌慌张张向洗手间跑。老伴生气地白了老张一眼说:“这么大的饺子,憋不住你的嘴,还尽说这些不三不四的话来。”老张拍拍圆圆的肚皮说,:“本来嘛!就是你们臭美,我才不在乎那么多呢。那一次冬天我下乡,肚子饿了,正好路过宝勤家。宝勤不在,就一个小孩子在家,我问他你认识我吗?他摇摇头说不认识。我取下他们挂在屋顶的馒头篮子,随手拿了两个,在他们咸菜缸里捞了一碗咸辣椒,蒸馍下咸辣椒,吃得我好不舒服。完了我看见他给自己倒了一碗开水,也顺手端起来喝了。他怯怯地看着我,连一句话都没有说,我想这孩子不会是被我吓傻了吧?我走的时候对他说:‘你爸爸回来以后就说我吃的’。”宝勤前几天到镇上买东西时遇到我还说起这件事呢!我就笑着对他说,老弟啊,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又不是闹饥荒那年头,吃了你点东西你好象舍不得似的。他忙说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佩服你到了哪都像自己家里一样,我就回他,我到了乡下要还是忸忸怩怩,还不得时常饿着肚子啊?”老伴说:“你都这么一大巴年纪了,传出去像什么话啊,也不害怕人家笑话。”老张说:“被人家笑话总比饿着肚子的好!”老伴说:“吃完到一边去,哪来那么多废话,别妨碍我收拾东西。”老张就返回客厅,打开电视机。这时晓雯又返回来吃饭。老张捏着遥控板把频道逐个看了一遍,也没有发现自己感兴趣的节目。就对晓雯说:“你快点,吃完给老爹教电脑。”晓雯又才吃了几个饺子,听见老张的话,睁着难以置信的眼睛说:“爸,我没有听错吧,你今天是不是中了邪了,要不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可今天的太阳明明从东边出来的啊!”老张说:“你就别挖苦老爹了,过两天就要考试了,我好歹也装装样子啊!你到底是教还是不教?”“我教!”晓雯饭也不吃了,就跑了过来。



  老张乖乖地坐在电脑桌前,摇晃着硕大一颗脑袋,两只手笨拙地放在键盘上,额头在灯光下晶莹光亮。如果他剃掉头上那几根稀稀拉拉的头发,然后再打上蜡,一定和葛优的光头一样漂亮和光亮。可惜他不是葛优,所以这会儿他要坐在电脑前,带着僵硬而不听使唤的手让女儿手把手教他最简单的操作——打字练习。别的他学不来,便让晓雯教他智能ABC。汉语拼音他会一些,26个英文字母倒也知道。老张是北方人,操一口陕北口音。平时大家在一起都说这话,听着倒没什么——反而亲切自然。老张还有一肚子笑话,每次下乡是大伙都乐意跟着他,他能让他们笑得前仰后合,这倒减去了漫长路上的许多寂寞。他讲笑话,也是用这口音,也照样让大伙笑得不亦乐乎。可这话一上电视不知怎么突然就土了许多,一次老张接受了县上的一个采访,当他坐在电视机前再听自己滔滔不绝的口才时,浑身上下老觉着别扭,别扭得他连话都不想说了。眼下,他又遇到了难题。他的语言里没有前后鼻音和四声之分,完全都是一个平和的调子。智能ABC里没有四声的区别,——但有前后鼻音之分。在他看来“UN”和“ONG”是没有什么差别的。他在“KONGMING”里面怎么也找不到“昆明”;在“KUNQI”里怎么也找不到“空气”;令他最生气的是“NUNMING”里面没有“农民”。老张说我和农民打了一辈子交道,到头来连他们都找不着了,我要再多接触一些高科技的玩意,还不把自己的祖宗都给忘了。他就想:电脑是最资本化的玩意。他生气了,想打个“滚蛋”结束这次很不愉快的学习,可“GONGDAN”里就是没有“滚蛋!”。他是用中指一个字母一个字母敲进去的,“GONGDAN”这七个字母就足足花了他一袋烟的工夫。这使他生气地想把自己的手给剁下来,可自己的手在打麻将和猜拳的时候一点也不笨拙,甚至可以说是灵活得出神入化。打麻将就不必说了,猜拳的时候,小伙子也不是他的对手,因为他的手可以在伸出和缩回这段间隙里变换好几个数字,让对方看得云里雾里而摸不到南北,几个回合下来,他便摸清了对手的路数,就等着他们落入自己早已设好的圈套之内。可这几个小小的字母却难住了他,而且让他彻底感觉到了被挫败而又无处发泄的郁闷和痛苦。晓雯在一旁早已笑得喘不过气来,捂着肚子蹲下来拍打自己的膝盖。老张更来气了:“笑什么笑?”晓雯说:“你怎么那么笨啊,用‘UN’打不出来你不会用‘ONG’?”老张说:“我是笨,笨得不应该生下你,让你活活气死老子!”老伴过来插话了:“晓雯,你别笑你爸爸,他不懂你教他啊!”晓雯还没有换过气来,喘着气说:“我爸会听我的,他想怎么来就怎么来!”老伴也凑过来看,老张说:“去——去——去,你站在后面我更有压力。”老伴说:“你是怕在我面前丢人,还那多的借口。”说完径自回去看电视了。

  一会儿的工夫,再看老张:豆大的汗珠从他光光的脑门冒出来,一件白色的背心早已湿透了,WORD文档里却才留下“目前农民最关心的几个问题和……”
——一句话也没有写完。老张起身到洗手间擦了擦身子上的汗,顺便草草洗了脸,返回来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不回去了。老伴的眼睛从电视屏上转移到了老张身上问:“你这么快就学会了?”“不学了!”老张伸了伸懒腰躺下来,用脚拨了拨老伴的腿说:“你到那边去,让我舒舒服服睡一会儿。”老伴拧着屁股向沙发边移了移,伸出手来给老张捏腿。老张翻了一个身,眼睛就朝电视上瞅去,电视上正在播放电视剧《情深深,雨蒙蒙》的大结局,赵薇和古巨基搂在一起亲嘴。老张撇撇嘴说:“现在的年轻人什么追求?唾液有什么好品尝的?——还粘到一起那么长时间。流到嘴里不寒碜死人,我一闻到那个酸溜溜的味道就恶心得直想吐。你们娘俩也整天傻乎乎地跟着看,——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说着用遥控板换到陕西卫视频道,上面正在播放《秦之声》节目,一个十岁的小男孩唱《周仁回府》片段,嗓音浑厚圆润,一点也不像十岁小孩稚嫩的童音;虽然他脸上稚气还未消除,可一招一式看起来有板有眼——很是那么回事。老伴没有说什么,看见老张的脚指甲又长了,她扳过他的脚来,帮他剪起了指甲。老张发福后,滚圆的肚子撑得他弯不下腰来,脚指甲是老伴帮他剪的。老张说:“看人家小孩子多有追求,秦腔可是艺术瑰宝。这一句句听在耳朵里才叫舒服、熨贴!你娘俩每天都看什么东西啊?”老伴正给他剪指甲的指甲刀用力一捏,指甲连着一层皮被剪了下来。老张“哎——哟”一声缩回了腿,看到指甲缝里已经渗出了鲜血,坐起来想伸手摸摸,无奈滚圆的肚子撑得他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伸直两只胳臂也没有办法够到,鼓圆的皮球一样泄了气,生气地对老伴说:“你诚心要疼死我啊?”老伴在一旁捂着嘴笑,看老张有点生气,便说:“谁让你那么多的毛病?伺候着你你还嘀嘀咕咕念不完的风凉话———你是活该,自作自受!”晓雯听到老张“哎——哟”一声,就知道他被妈妈“照顾”了一下,过来坐在老张的旁边扭扭嘴说:“你又惹着我妈了?”老张委屈地说:“我只不过随便说了一句,她也太狠了,我的脚指头都出血了。”说着笨重的抬起脚让晓雯看。晓雯蹲下来一看,血液已漫过了大半个指甲盖,就说:“爸,你坐着别动!我找东西给你包扎。”老伴也觉得这个玩笑开大了,关切地问老张道:“你没事吧?”老张满不在乎地说:“这点小伤算什么!那一年看戏时我被人砍了一刀眉头都没皱一下,吓得那小子跑前跑后伺候着我。”老伴说:“你还说呢,那次差点吓死我。”老张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戏迷,这卅铺镇也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留下了一个惯例,——每年农历五月初一都要举行一次庄严而隆重的庙会,一般庙会持续十天左右,这十天里,卅铺镇空前的热闹和繁荣,方圆百里的农民都争先恐后地往这里赶,一会的工夫,街道就被围得水泄不通,卖小吃的、卖水果的、卖衣服的、卖农具的、卖牲口的、卖手艺的……还有耍猴的——吆喝声彼此连浮,被掀起的尘土弥散在恶浊的空气里,可这并不影响他们空前的热情和执着。剧院就建在乡政府对面不远的地方。只要大戏一上演,锣鼓乐声政府里面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天老张正在会议室开月末工作总结会议,他坐在靠近后门的一个座位上,对面传来一个浑厚沙哑的嗓音:“……小宗保出营去胆比天大,穆柯寨儿招了穆氏金花……”这是秦腔《辕门斩子》里杨延昭责骂儿子杨宗保私自在穆瓜寨招亲违反军规时的一句唱词,老张听得心里直痒痒,犹如一只虫子从他的脊背爬下来,又从肚子上爬上去,如此反反复复来来回回永不停止。《辕门斩子》他看得次数多了,里面的唱词早已熟记于心,遇到高兴的事他也会清清嗓子,吼上几句,自娱自乐。老张的魂儿早已被优美的唱腔招了去,鬼使神差般从后门偷偷溜了出来,一头扎进戏院,看得入了神。突然被前面拥挤的人群一冲撞,他一个趔趄倒在后面一个卖西瓜的小摊上,胖乎乎的肚子抵到了被木棍支起来摆放西瓜的木板上,西瓜“噼里啪啦”摔了一地,露出鲜红的瓜瓤和漆黑的瓜籽,西瓜水汩汩地往四处扩散。小伙子急了,抓住老张要他赔偿。老张说你没有看见我是被前面的人挤倒的吗?你怎么不找挤我的人赔,再说了你摆摊子也不看地方,哪能怨我。小伙子火了,拿起明晃晃的杀西瓜刀威胁老张,你不赔我我就砍你,老张以为小伙子吓唬他,满不在乎地伸出手让他砍。小伙子被老张激红了脸,“呼啦”一声真的砍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老张慌忙把手往回缩,可胳膊还是被刀尖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顿时血流如柱。小伙子也吓蔫了,连忙把他送到医院,西瓜也不要他赔了。老伴说:“你怎么不说你是个半吊子,还有脸说这事?”老张“嘿嘿”笑了几声说:“我怎么不说,这是我的当年勇啊!”

  这时晓雯拿着纱布和碘酒出来了,很细心地给老张擦干血液,上了碘酒,然后用纱布轻轻包上。老张忍不住夸女儿道:“还是晓雯会心疼人!”老伴说:“你说这话什么意思?那个又不心疼你了。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老骨头贱得慌!”晓雯埋怨妈妈说:“你就别说我爸爸了,他你还不知道啊,高兴了什么话都说,其实都是无心之说。”老伴说:“这倒是,不过他刚才实在太气人了。”老伴看他们都没有说话又接着说“你再教你爸爸练习一会儿啊,现在还早呢!”晓雯把眼珠子转向老张问:“爸,你还学不学了?”老张说:“不学了,我受不了那份洋罪。”晓雯说:“爸,您老别泄气!骑摩托车你不是也学会了吗?不过多花一些时间而已。”老张说:“你说这事我还想狠狠地骂小张一顿,他讹了我整整一个星期的饭,还花了我一个月的时间。我说他教的有问题,他说是我笨,连孔子都有教不了的学生呢!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孔子是谁,我学摩托又关孔子什么事,晓雯,孔子是不是专门教人骑摩托的?”晓雯被老张逗笑了,笑着说:“孔子是古代的教育家,怎么会教人学摩托呢?”老张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我就说嘛,我这么问他,他不回答我只管笑。”老张学摩托那阵子,热情高,缠着小张教他,可他晚上回家睡一觉就把学的东西全忘了,恨得小张直咬牙,磕磕绊绊一个月才学会,顺便让老张请他吃了一个星期饭,发誓说以后再也不教老张什么东西了,传出去丢人。晓雯说:“不管怎么说,你到底还是学会了啊。还有上次用手机,你花了一个星期不是也会使用了吗?”老张说:“手机简单啊,没有电脑那么复杂。”晓雯说:“只要你学,一定可以学会的!我在电脑上装了麻将游戏,等你把打字学会了,我就教你怎么玩。”老张瞪着置疑的眼睛说:“我不相信,就把电脑算上才两个人,怎么玩?”晓雯说:“你不相信我玩给你看。”说着走到电脑前面坐下,打开麻将游戏,玩了起来。老张狐疑地走了过来,“哎——还真可以玩啊,?!”便来了兴趣,看着晓雯玩。晓雯打了一张三筒,急得老张直跺脚,埋怨晓雯说:“你怎么打这张啊,那边不是有个九万可以打吗?”接着又来了一张二筒,老张拍拍晓雯的肩膀说:“你还嫩,让我帮你玩!”说着伸手去抢鼠标,晓雯却关了程序。老张说:“你怎么关了,这个我学!”晓雯说:“你学会了打字我就教你这个。”老张不相信地说:“我学会了你耍赖皮怎么办?不行,你得和我拉勾!”晓雯笑着伸出小拇指和这个老顽童拉了勾,老张才乖乖地坐了下来。



过了几天,小张一进老张家的门就放开喉咙喊:“老——张,老——张,去搓麻将了——三缺一。”小张知道着句话对老张来说是非常有诱惑力的,老张听到这句话可以放下手里正在干的任何事情而义无返顾地跟着他走,甚至是刚吃了一半饭,他都会扔下筷子抹抹嘴跟着他走。老张以前住平房的时候,一次厨房里着火了,老伴让晓雯去找老张。那时晓雯还小,好不容易在围得水泄不通的麻将桌子上找到了他。老张正输红了眼,看着白花花的票子装入别人的腰包,——他心疼地要命,发誓要捞回来。风水轮流转,老张第一次开了胡,晓雯哭着给老张说:“咱家着火了,妈妈让你赶快回去救火。”老张才胡了一把,那里舍得走,对晓雯说:“别急,等爸爸再赢几把就和你回去。”当老张捧着一把毛票回去时,厨房已经化为灰烬,老伴正爬在地上哭,声音嘶哑地只能听见她在发出一种声响,至于是什么内容是无从明白了;脸黑得就像刚从矿井爬上来的煤矿工人,只有流过眼泪的那两道水痕是白色的。老张还挺纳闷地问:“这是谁家着火了,爬在地上的是谁?”旁边围观的孩子笑弯了腰。老伴听到老张的声音从地上爬起来就和他拼命,老张手里的毛票被老伴猛烈的冲撞泼洒了一地,被风一吹,刮得好远,围观的小孩子兴高采烈争先恐后地追着抢。老伴的嗓子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可能是咒骂老张,但他一句都没有听清楚。这时的老张没有声响,小张就奇怪了,他推开侧门,老张正爬在电脑桌上,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显示屏看。小张纳闷了,就问老张:“老张,你在干什么啊?这么入神。”老张对他摆摆手示意他过来,小张以为老张又要问他什么关于电脑的问题了,他是说过再也不教老张东西了。就说:“你别问我,我不知道!”老张说:“谁问你了,就你会!现在我也会了。”接着又一次的感叹开了:“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么小的一个东西竟然可以装这么多的东西!他咋就有那么大的肚子呢?”小张这才注意到老张在浏览网页。小张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问老张:“你怎么突然对它感兴趣了,还会浏览网页了?”老张拍拍光亮的脑门说:“以前我是不知道啊,现在才知道这东西着实管用,需要的东西都可以在上面找到!看来我以后还得好好学啊,这才是个开始!”小张调侃老张到:“哎——哟——唷,你还来真的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现在连说话的口气都变了,变得都不是我认识的老张了。”老张说:“你不是成天说思想落后吗,今天我先进了一次你倒不习惯了!”小张说:“是啊,我天天看见你是个人脸,突然出现一个猪脸当然不习惯了。你先别说那么多,现在操作让我看看,我哪里知道你是不是又在吹牛?!”老张一般在高兴的时候是不和小张计较的,对于小张的取笑也置之不理,只是笨拙地在“Internet”浏览器的地址栏里写下“秦腔”两个字,然后又敲了一下“Enter”键,显示屏上就出现了许多关于“秦腔”的网页,然后老张找了一个可以在网上直接播放的网页,进入网页,老张接着在众多的戏曲名单里找到了《周仁回府》,用食指双击了鼠标左键。过了一会儿,音响里就放出了优美的唱腔:“娘子——,夫妻们分生死人世至痛,一月悲情愁压在心中……”老张买弄地“嘿嘿”了几声问小张:“怎么样?”小张说:“我这次是真的服了你了,原来你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笨啊!”老张说:“你能不能说句人话啊,这话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是在夸我还是骂我。不过这多亏了晓雯,不是她,我还真不知道这里面有这么多的猫腻!”

  秦腔声音招过来了晓雯,她看见小张和老张在一起说笑,就打趣道:“你们今天怎么呆在这儿,麻将桌上不是少了对手吗?”小张笑着说:“你老爹现在是彻底改邪归正了,让电脑完完全全征服了。刚才我在客厅里喊他去打麻将,我喊了几声他都不搭理我,他平时听到这句话耳朵比狗的都灵敏。”老张笑骂道:“你的才是狗耳朵。”小张问晓雯:“你用什么办法让这个老顽固对它上了隐啊?”晓雯笑着说:“我用的是精神奖励法!——我知道我老爸对麻将、秦腔最感兴趣,我就先让他学会打字,再教他怎么玩麻将游戏,他为了玩麻将,就乖乖地学会了打字;然后我再教他怎么浏览网页,他为了听秦腔,就对我言听计从;我顺便还教会了他发邮件。”小张笑道:“你还真有办法,让老头子对你千依百顺。”晓雯笑到:“我老爸你还不知道啊,就像小孩子一样得哄着。”老张故意板着脸说:“晓雯,你怎么打断骨头向外拐啊,光在外人面前说老爸的不是。”说着扳着的脸就舒展开了,小张说:“这是知父莫若女啊!”晓雯说:“本来嘛!我还记得当初买电脑的时候我爸怎么说的,他说就这么一个铁疙瘩几千块——那不是摆明了抢人嘛,再说了,它又不能吃,也不能喝,要它做什么?还是我妈妈背着他偷偷买给我的,为了这事他还和我妈妈好几天都没有说话呢!”老张被女儿抢白的红了脸,巴结似地说:“晓雯,乖女儿!我错了,以前我不是糊涂嘛!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了。”说着站起来给晓雯敬了一个礼,胖乎乎的手快贴到了耳朵,下面腆着一个圆不溜溜的大肚子,样子滑稽可爱,仿佛听人给他讲的悄悄话,小张和晓雯忍不住笑了。

  在这样欢快热烈的气氛里,小张顿时产生了一个念头:提议老张给书记发封E-MAIL,把这几天的感受告诉他。老张也被这个提议感动了,拍拍手说好,挽起袖子就开始写了,这个动作似乎就是他吃饺子时的作风。老张用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给书记写了这样一封信:


书记:

  你好,我是老张。今天我是用电脑给你发邮件,我的感触真的很多。你让我们学电脑,开始我以为你是折磨我们这些老骨头,跟我们过不去,我经常还是满腹牢骚。通过这几天的学习让我知道了它的巨大功能和好处,也让我深深地喜欢上了它,它已经成了我的新伙伴,我以后再也离不开它了。这里我代表我们这些以前不理解你的老同志给你衷心地说一声对不起。
此致


敬礼

    老张老伴也过来看热闹,看见老张虽然笨拙但很认真地写完了这封信,脸上不由自主地绽开了笑容。小张很激动地说:“老张,今天是我第一次佩服你,就冲你这份勇气,我请你吃饭。”晓雯调皮地说:“没有我?”小张说:“怎么会没有你呢?你可是老张的老师,也是我的新老师,我以后遇到不懂的地方就问你了”晓雯笑着说:“那我就不客气了,记着点,你们以后都是我的学生。”小张随即又说:“老嫂子,你今天也别做饭了,咱们一起上馆子,我请客!”

  考试结束,老张得的是“优”,他拿着成绩单一到家就喊:“晓雯,爸今天请你吃大餐!”就像一个取得了好成绩的小学生一样兴高采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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